炙熱的光透過牖折射進來,撒在內室,莫名鍍上了一層金黃,太後輕靠在搖椅裏，面容波瀾不驚，慢慢悠悠,搖搖晃晃,正在小憩。

四周除了躡手躡腳的青嬤嬤,再無他人。不一會兒,太後的眼皮動了動,緊接著徐徐睜開眼睛，四下環視了一圈。

見此，青嬤嬤連停了手裏的動作,走過去,恭敬垂頭，輕聲說：“娘娘，事成了。”

“成了？”太後輕挑眉,不由坐直了身體，呢喃了一遍。

青嬤嬤點頭。

片刻，太後又輕倚了回去,嘴角帶著笑，笑達眼底，眼周泛起細小的皺紋，意有所指地自言自語道：“是個誠心的。”

“那位如何了？”半晌，太後擡了擡下巴,往碧霄宮的方向支了個眼神，輕描淡寫地問。

青嬤嬤面不改色，低聲道：“老奴瞧，是個醒事的，娘娘不用費心。”言下之意，在往太後希望的方向發展。

聞言，太後嘴角的笑容越發濃了，默了會兒，又道：“等長樂宮那位處理後，就把沈明蕭那處理了，可惜了……”

青嬤嬤應下。

另一頭，綴霞宮內室裏，銅鏡裏，女子眉眼如畫，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絲媚，正在自描花鈿。

宮女立在一旁，躊躇了會兒，輕聲道：“公主，昭陽宮小產了。”

媚妃沒應。這不是廢話嗎？她母後給她的宮廷秘藥，不然她大魏能有現在這般安然嗎？還不是那些下賤胚子的孩子生不出來。所以，昭陽宮那位不小產才怪了。

宮女等了會兒，驀地攥緊了手，壓低聲音道：“公主，尚衣局那人要處理了嗎？”

聞言，媚妃轉身，淡淡睨了她一眼，上下一打量，語氣波瀾不驚：“留著給你收屍嗎？”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殺傷力巨大，弄得宮女臉露驚恐，“撲通”一聲跪下來，顫聲道：“公、公主饒命，公主饒命……”

“你的命值錢嗎？”話裏無一不帶著諷刺，媚妃似乎心情甚好，嘴上說著，卻沒動手。要是換了以往，面前的人早就死了。

“奴婢馬上去辦。”宮女咽了咽口水，頭垂得更低了，硬著頭皮說。她本想著，公主初來乍到，對於永盛皇宮是陌生的，前兒個將秘藥浸泡在衣裳上，還是通過尚衣局的手，這已經夠冒險的了，如今還殺人滅口，若是他人留了一手。這裏不是大魏，她不再是只手遮天的霓裳公主，而是媚妃。

媚妃輕倚在背椅上，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的不安，忐忑，很享受這種過程。不一會兒，另一個貼身宮女疾步進來，附在媚妃耳旁細細說了幾句，而後收了收嘴角的笑意，道：“這老太婆還真是沒心的。”

“一個種都不給皇帝留。”

宮女小聲提醒道：“公主，小心隔墻有耳。”

媚妃扯了扯嘴角，輕呵了一聲，滿滿的都是不以為然，繼續道：“皇帝倒是個俊俏的，活也挺好，若不是時機不對……”話語裏沒有絲毫扭捏和羞澀。

宮女垂著頭，不敢多言。

“本公主知道了，去回吧。”過了會兒，媚妃繼續欣賞著銅鏡裏的自己，伸手移了移步搖的位置。

片刻，宮女一同退下。

明月閣，虞心妍一聽說沈明珺的孩子沒了，心情好得不得了，用膳也要多用些。外頭日頭正烈，正倚在軟榻上休息，腳下放著冰盆，不一會兒，腹部傳來微微的疼痛，她眉頭一皺，連忙喚人，“青芽，青芽……”

“小主，怎麽了？”青芽連跑進來。

虞心妍額間滲出虛汗，臉色酡紅，“快、快叫產婆，可能要生了……”

青芽不知所措，聞言連忙跑出去。

另一個丫頭連忙說：“小主要生了，快去找惠妃娘娘，快。”

……

酉時一刻。

沈明珺正在用膳，雪盞在一旁布菜。片刻，寶笙風風火火地跑進來，氣喘籲籲地說：“小、小主，靜嬪她、她……”

她擡眸，失笑，“趕緊歇歇，歇好了再說。”

寶笙拍了拍胸口，道：“小主，靜嬪死了……”

話音剛落，沈明珺眼睛微睜，不敢相信的說：“死了？”腦子有些轉不過來，冥了會兒，緊張的問：“怎麽死的？”

寶笙回：“難產。”

“孩子呢？”默了片刻，沈明珺低聲問。

寶笙搖頭。

意思很明顯了，難產，大人都沒能逃過這劫，孩子又怎麽可能逃得過。

忽地，一室寂靜。沈明珺腦子裏很亂，並不是同情虞心妍什麽的，在後宮裏，就不能有這兩個字，只是，之前還好好的，一切正常，說沒了就沒了。她的孩子也一樣，沒了，就那麽一瞬間，還什麽都查不出來，不知為什麽，她覺得，就是覺得，應該與大魏來的霓裳公主有關。

見她沈思了好一會兒，都沒出來，雪盞擔憂，本就剛小產，又害怕沈明珺胡思亂想，連忙喚了一聲，“小主。”

“嗯？”沈明珺擡眸，“何事？”

兩人的情誼早就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情誼，雪盞想到了已經沒了的小主子，禁不住眼角都紅了，實誠地說：“奴婢怕你胡思亂想。”

沈明珺勉強笑了下，道：“怎麽？你主子我堅強著呢。”緊接著又說：“在宮裏頭啊，世事百態，若是不能擺正心態，我又怎麽可能自請進宮。這次小產，錯不在別人，是我沒有這個福分，還不夠謹慎。”

聽到這話，雪盞更難過了。丟了平時的穩重，眼淚不聽話的從眼眶裏滾了出來，吸了吸鼻子說：“小主，奴婢、奴婢就是傷心。”

主子平日裏就是太堅強了，不好的情緒從來不再下人面前表露，她一想起來，心裏就難受得不行，主子又怎麽可能不難受。

一直強撐著罷了。

沈明珺別開目光，音色重了重，“好了。”

雪盞這才收了細細的啜泣聲，怯怯地看著她。

養心殿。

蘇二從密道出來，開門見山道：“主子，淳主子小產的確是被媚妃和太後算計的。媚妃用的是一種大魏皇宮的秘藥，無色無味，一般的庸醫檢查不出來，屬下在綴霞宮蹲了幾天，才知媚妃借了尚衣局的手，將藥浸泡在衣裳上，由妃嬪份例分發下去。並且，媚妃會易容，事成了後，殺人滅口。”

趙荀點頭，表示知曉了。

蘇二欲言又止。

趙荀問：“還有？”

蘇二壓低聲音道：“靜嬪難產而亡，是惠妃受了太後的指使，前兒個就準備好的，在產婆身上動了手腳。”

趙荀扯了扯嘴角，輕描淡寫地“哦”了一聲。對於這件事，誰死或不適，與他又何幹。

“太後下一步動作是把柔容華肚子裏的孩子弄掉。屬下觀察了好幾天，事情應當不會是弄掉孩子這麽簡單，太後吩咐太醫讓柔容華停胎，似乎留有後招，不知是爭對誰？很有可能是淳主子。”蘇二低頭繼續說。

聞言，趙荀思忖了會兒，身子輕倚在龍椅上，一手撫唇，一手放在禦案上輕敲著，垂著的眸子一擡，言簡意賅地說：“去，把冷宮整理下，安排好人手。”

蘇二一楞，想了半天硬是沒想通，問：“主子的意思？”

“朕陪她們玩。”趙荀眼裏蘊著笑意，卻未達眼底，唇角輕輕一勾，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戾氣和玩昧。

蘇二只得應下。

“你去安排。”半晌，趙荀直起身子，目光落在奏折上，說道。

蘇二消失後。

趙荀將李德玉喚進來，動作依舊，頭也沒擡，沈聲問：“媚妃今兒個都做了些什麽？”

李德玉低頭，恭敬地說：“回皇上，媚妃娘娘今兒個從鳳棲宮晨省了出來，便去了柔容華的碧霄宮，兩人相處得來，也走得近。快到午時才回了綴霞宮，再也沒出來。”

趙荀點頭，不知在思索什麽，默了會兒，又問：“淳貴儀呢？”

李德玉：“淳主子如往常般，不出門，亦沒人上門。”

許久。

“出去吧。”趙荀說。

李德玉躊躇了會兒，輕聲說：“皇上，敬事房的……”話還說出完，就被趙荀猛地打斷，接過去：“朕今日就歇在這兒。”帶著不容反駁的態度。

李德玉想到皇後的囑咐，張了張嘴，卻什麽聲音都沒能發出來。

趙荀擡眸，視線灼灼，盯著他，加重了語氣，“還不走？”

李德玉掐了一下自己，嘴唇顫了顫，硬著頭皮說：“皇上，您半月沒去後宮了，前半月都宿在媚妃那。皇後娘娘說其它主子都有意見了，皇後娘娘還說，淳主子孩子沒了，是最難受的時候，皇上應該多去看望看望。”

趙荀不知想到什麽，彎了彎唇角，一絲淺淡的弧度若隱若現，聲音不由軟了許多，反問：“收了淳貴儀什麽好處？”他自動忽略了是皇後傳話。

“老奴惶恐，老奴不敢。”

“如實說。”

李德玉抹了抹額間的細汗，道：“老奴的話句句屬實，確實是皇後娘娘遞話給老奴，讓老奴勸勸，皇上一定要雨露均沾，特別是昭陽宮的淳主子，多照顧一二，女人沒了孩子，是最為脆弱的時候。”

片刻，趙荀站起來，似笑非笑道：“那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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